《致不在場的你》(下稱《致》)似乎很難用幾句就交代故事大綱,網頁介紹上說是「一個女人不斷經過重重隧道,走到深山探望一個男人」。《致》與其說是一個遵循起承轉合的故事,倒不如說是一種散文性的呈現:將許多載有劇情的畫布攤開,整個劇場呈現是無數畫面的分拆和組合。因為劇情不是線式時間敘述,時間點變得模糊,這個呈現可以是回憶,也或許是未來;又因為劇情時空是飄忽不定的,呈現可能是現實,也可以是想像。例如劇中就只有兩個演員,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但角色可以不只兩個。女人固然是探望男人的那個女人,但男人一時是在英國聊天的舊友,一時是要登上太空的畫家,一時是在「深山」等候探訪的人——男人在女人的世界,可以是過去的現實、想像的未來,又或者是想像的過去、真實的現在,不確定性代表各種的可能性。
舞台的場景及構成也很呼應這種時空的摺疊和延展,這個劇場並不是傳統式的將舞台及觀眾席作很明顯的分隔,然後舞台上放置道具,演員拿起道具演戲。《致》其實是很「行為藝術」的,演員在投影機的操作構成了舞台、其至是劇情的一部分。筆者其中一個最深刻的場景,是女人在畫紙上用黑筆畫出許多黑線,然後捲曲放在投影機上,白紙上的黑線就在概念上變成到訪深山的道路(或是是隧道)——一張展開的紙在捲疊後成為了隧道,變成了另一個空間;現時的畫線行為成為了對過去的回憶。另一個帶有象徵意義的場景是女人在畫紙上灑上色彩,再在螢幕投影,為舞台增添色彩,彷似共鳴畫家登月的劇情,但又會否有另一重的解讀——例如是女人的探訪為男人苦悶的生活增添色彩?其他道具在深思下或可以有各種的解讀,例如紙飛機,女人從觀眾席扔出的紙飛機可以直線飛去,但男人在舞台中間正方型大洞扔出的紙飛機會繞一圈再返回舞台,似暗示他的無法離開。劇情有一段講移民,觀眾當然也可聯想飛機等於移民。總括而言,《致》的舞台設計雖然簡單,但也兼具美感及概念性。
除了舞台構成外,演員的演出及動作都可以呈現這㮔時空的交錯。謝慧思飾演的女人,没有講述角色背景也不太看得出角色性格,你很難說出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這個角色似乎更多是一種概念,一種狀態——她的自言自語反映她的思考,她對過去、現況及將來的困惑,也有她對人和事感情的流露,她似乎更像是創作者的一個表達媒界多於一個戲劇角色。要演出這種角色不易,要近距離對著觀眾演出「無人之境」的孤獨感就更難。有趣的是,演員及觀眾就是要相互合作,共演出這種時空的交錯——我們在同一個時間、在同一個空間,但我們是在同一個時空嗎?我們物理上相近但距離很遠,這就是一種「隔膜」,這就是孤獨的來源。這個概念和其中一幕很相似,女人和男人在英國短聚後告別,兩者相近但卻是隔空擁抱,表現一種隔離(又或者是一種「時差」的表現)。其實男女角不時也會有這種情況,兩者在同一時間空間(劇場)對話但又其實是自說自話,或者這就是創作者提出的思考:「透過二人長時間而重複的自說自話,她懷疑,陪伴本身是否等同一個互相了解的過程?」或者筆者希望進而提出,劇場觀眾聆聽角色這種長時間的自說自話,會否也等同一個了解的過程?飾演男人的吳榮燊,筆者早前在另一劇團的讀劇《基地》已看過他的演出,他很能表現這種概念化的角色——因為有理想、有思考所以陷入迷惘和不知所措,他的演出很讓人對這個角色的經歷產生好奇,對他的過去產生聯想,也有助一種時空的延伸。
「時空」是個手法而不是目的,而這一手法在此劇應用是成功的,它與要傳遞的訊息及想法相吻合。例如有一幕講述寫信收信的時差,就微觀地表達了時差對角色的影響,如何造成理解的差異以致孤獨感。然而,根據此劇《致不在場的你》的劇名以及「留座」的舞台佈置,筆者似又看見創作者提出的另一種可能性——即使現實不在同一時空,仍然可以透過想像維持緊密的連繫,作為陪伴的一種,表達”meet again”的祝願。
劇名:《致不在場的你》
地點:牛棚劇場
觀劇場次:2023年11月4日 下午二時
網站︰《致不在場的你》ARTMATE的頁面
圖片來源:《致不在場的你》在Artmate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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