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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傷害一個人的同時又被這個人愛戀,這是可以想像出的最大幸褔」——《他美得尤其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的人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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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美得尤其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是愛麗絲劇場實驗室的春季劇作。劇情講述一名會計師Y受邀成為老闆兒子的補習老師,卻在到訪其家時發覺一連串的「怪異」︰兒子航是「陰陽人」,聲稱能「自動書寫」;母親被失蹤的黑貓附身,做出奇怪的行為;老闆喜製作人偶,素材甚至來自自己喜歡的女性;老闆的熟人龍先生重遇朝思暮想、失蹤的戀人,卻變成一具無靈魂的人偶Cecilia;人偶店東主巫女Margaret利用龍先生對Cecilia的迷戀而控制他;邪教教主Dada聲稱能讓人獲得幸褔,但其宗教儀式卻是人頭切割。在精美的場刊介紹中,導演謂此劇創作參考了超現實主義名作,洛特雷阿蒙(Comte de Lautréamont)的《馬爾多羅之歌》(Les Chants de Maldoror)、混合了尚.考克多(Jean Cocteau)的電影《詩人之血》(Le Sang d’un poète)、香港小說家董啓章的《西西利亞》,亦將四谷四蒙的人偶作品及德國超現實主義人偶藝術家漢斯.貝爾默(Hans Bellmer)的人偶形象及概念融入故事。

此劇充斥著大量的人偶概念,相信無一觀眾會反對。其一是劇情與人偶相連,例如谷先生將求而不得的女性變成人偶;龍先生在人偶店重遇失散的戀人,瘋狂迷上這具酷似其戀人的人偶Cecilia(龍先生和谷先生愛的是同一人,所以此人偶或者來自「真人」);人偶店東主巫女Margaret利用Cecilia操控龍先生等,都是以人偶這個概念貫穿全劇,成為推動劇情的線索。在美學元素上,此劇角色全化白臉,部分場景肢體語言模仿人偶。開場前的集體演出,其刻板、劃一、機械性的重覆動作,活像一具具發條人偶,宣告全劇的怪異、奇幻;到中段眾角化身為人偶店的人偶「跳舞」,精緻的服飾及妝髮,場面有一種詭異神秘的華麗。以角色而言,飾演人偶Cecilia的何瑞文令人印象深刻,演「活」了一具看似無靈魂但又有感情的人偶︰在與龍先生交歡時要保持其無靈魂的人偶感,這才能突顯此行為的詭異、有違常理,間接呈現龍先生的執迷;但當龍先生被切割後,人偶又要表現出她的內心,這才能和Margaret的「無心」構成對比。要在台上長時間地維持人偶的姿態,殊不容易,演員的專業精神可嘉。在主題上,導演謂此劇「没有一個可稱為百分百善良的人」,其實以較尖銳的看法,此劇眾角都在不同程度上欠缺「人性」(或曰人性中善的部分)——對宗教的盲目崇拜,殘殺異己;對別人不幸的冷眼旁觀,視若無睹;玩弄他人的執念,以他者的不幸為樂等。坊間很流行「做個有温度的人」這個說法,而這劇正表現角色的人偶化,呈現「惡」如何將人變成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偶。

然而,本文也視此劇「人偶化」為編作的美中不足之處——(徒)具外表,標奇立異。製作中提到參考很多素材,但未見這些參考如何獲融和成豐富的內涵(或者有,但感受不到)。例如此劇的主題是「超現實主義」,場刊導賞文章中提及「超現實主義。純粹的精神無意識活動。透過這種活動,人們以口頭或書面形式,或以其他方式表達思想的真正作用。在排除所有美學或道德偏見之後,人們在不受理智控制時,則受思想的支配」,而超現實「透過作品深入人的意識的最深深處,透過語言和形象打破夢與現實的界限,從而達到一種『超』現實」。比起要探索人的潛意識、不著痕跡地呈現角色的意識流動,此劇反而傾向以一種包裝過、具痕跡的形式講述一個獵奇的故事。此製作最豐富的呈現是在場刊中由導演及編作演員所寫的導賞文章,表達他們對所參考作品或概念的想法,可惜的是這些想法不一定能有機地融合在劇情中,在劇作中得到有效的傳遞,以致有「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如果要說此作最能夠體現「超現實主義」、打破夢和現實界限的一環,當數戴文這個不存在於角色表的人物,他在開場前以電話錄音的形式出場,在劇情中似乎揭示他是邪教教主Dada的「戀人」。配合導演陳恒輝在場刊中寫的〈外傳〉,即四篇半(最後第五篇為「不全」)的戴文的地下室手記,以及在夾附書籤背面的第六篇手記,側面補充了谷先生、龍先生、Margaret及Dada四人的關係,以及戴文自身對Dada的傾慕及遇害。加上此手記是以第一身角度敘寫,又模糊了作者陳恒輝及此角戴文的界線,說不定此文正是作者陳恒輝的「自動書寫」。但可惜的時,在席的觀眾未必會早入場而聆聽到戴文完整的錄音,又或者劇前已經翻閱場刊或閱讀劇團Facebook上也有刊載的〈外傳〉。因此這個「超現實主義」的彩蛋,可能只待觀眾細心發掘。

此劇名為《他美得尤其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筆者正是被此題目吸引而買票進場,但觀畢全劇,也領悟不到此題目和此劇的關連性。筆者查找場刊,也找不到對此的解釋。筆者知道此語句出自《馬爾多羅之歌》,查找下知道此語出自《馬爾多羅之歌》第六支歌,形容一位十六歲四個月大的少年麥爾文,在回家的路上被惡勢力盯著,後被引誘離家出走,下場悲慘。然而劇中找不到對應麥爾文形象或遭遇的角色,也無法作出有意義的聯想。所以劇團以此為題,是純粹致敬《馬爾多羅之歌》還是有其他深意,無從稽考。為「回應」愛麗絲劇場實驗室的(疑似)「標題黨」,本文副題名為「你在傷害一個人的同時又被這個人愛戀,這是可以想像出的最大幸褔」,語出自《馬爾多羅之歌》第一支歌,此題是否和此劇此文有關,那就留待諸君猜想了﹗

劇名:《他美得尤其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
劇團:愛麗絲劇場實驗室
日期︰2024年5月4日 晚上八時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網站︰《他美得尤其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在愛麗絲劇場實驗室的頁面

圖片來源:愛麗絲劇場實驗室網頁

文章列明作者,歡迎引用、 連結或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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