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褲製作於2018年及2020年兩度舉辦「讀癮起」系列，以演讀形式介紹本地以至世界各地的優秀劇本。時隔四年，一條褲再次舉辧「讀癮起」的演讀，本年以「種族」為主題，探討戲劇和種族間的關係。據導演胡海輝在演後座談提及，他之所以選擇「種族」這個議題，是因為前陣子有一演員在演出某電視劇時，為扮演外籍傭工而將膚色稍為塗黑，因而招來歧視外籍傭工的批評。雖然相比之下，香港這個以黃種人為主流的城市未必有太大種族歧視的爭議，但「種族」這個議題可延伸至對不同團體的歧視或者是逆歧視，甚至是對何謂「公平」的思考，具有啓發性。是此「讀癮起」的演讀有兩個劇本，分別是美國劇作家Joshua Harmon於2018創作的《學問公平》(Admission)及美國劇作家 Branden Jacobs-Jenkins於2015年創作的《一殺成書》(Gloria)，兩者皆為好評之作，獲得多項奬項及提名。其中，《學問公平》(下稱《學》)中的「衝突」令筆者留下深刻印象，故撰文作一記錄︰
《學》的背景是美國一所有名的私立中學，故事的女主角Sherri（張雅麗 飾)是該校招生部門的主管，她致力提升學校少數族裔的比例，並將種族多元視為收生目標。但當她得知其優秀的兒子不獲頂級大學取錄、而比他較遜的黑人同學卻反而獲得取錄時，她開始在母愛的私心及種族多元的理想之間陷入兩難。《學》的劇情看似平平無奇，收生問題司空見慣、不獲得心儀學校取錄甚至是大部分人的經歷，但此劇妙在以一平凡事件引起「衝突」，令全劇充滿戲劇張力，没有冷場。首先是相異理念的衝突，Sherri及其中學校長的丈夫Bill(蘇育輝 飾)雖然身為白人，但二人致力於種族多元，甚至認為應該優侍其他種族以平衡白人的優勢。然而，他們的兒子Charlie卻抱有相反觀點，他首先質疑種族分類的合理性，挑戰以膚色劃分種族的邏輯，他更因自己不獲取錄的遭遇，不認同其他種族應該要獲得優待。因此，Charlie和父母激辯，收生問題引發激烈衝突。
理念不同造成衝突不難理解，但劇情進一步，延伸至理念相同的角色也因收生問題而造成衝突，而背後的原因就是因為「情」(母愛)，「情」這個因素令原本立場相同的群組變得分裂。第一衝突是妻子和丈夫的分歧︰Sherri雖然和丈夫Bill擁同一信念，二人甚至會因學校少數族裔比例提升而慶祝，但父親Bill不認同Charlie的觀點，更認為他嬌生慣養、亂發脾氣放肆無禮；但母親卻因母愛，對Charlie的不快表示理解，因而夫妻二人也發生爭執。第二衝突是Sherri與好友Ginnie(廖浩雯 飾)的矛盾。Ginnie非常支持Sherri種族多元的目標，但當Ginnie的黑人兒子獲得頂級大學取錄時，Sherri卻暗示是因為收生優待黑人，Ginnie的母愛便促她要保護兒子，她責備Sherri的質疑，二人反目成仇。第三衝突是Sherri和轉變後的兒子的爭論。轉變後的兒子非常支持母親的理念，認為應該要放棄白人在社會的優勢令種族更平等，他不惜身體力行，放棄多間知名大學的取錄或後補，令愛子心切的Sherri要盡全力阻止兒子。其實，劇始時招生部門職員Roberta(盧萬悅 飾)也和Sherri有小規模的衝突，Roberta不是不理解Sherri的立場，只是她不認同Sherri極端的做法。因此，全劇五個角色，女主角Sherri幾乎和其他四個角色發生衝突，令全劇處處火花，劇味濃郁。再者，母愛的「情」和信念的「理」，在Sherri這個角色也造成內在衝突，這種矛盾外在可以被視為偽善，內在則呈現一種無奈。
難得的是，演員的演出亦非常配合這種戲劇張力。雖然是演讀劇場，演員手持劇本，但演出流暢，演員之間默契頗佳。演爭執，雙方有來有往，節奏緊湊；演得投入，唇槍舌劍，令人緊張。除此之外，張雅麗飾演的Sherri，兼具女強人的剛毅及母親的溫柔，演出Sherri複雜的心境及內在衝突，最後高漲的情緒變為無奈、傷心，甚至有一種無力感。張雅麗投入角色，感覺到她和角色融為一體，她是(可能惟一)理解Sherri的人。歐啓發飾演的Charlie，起初覺得他演得太激動，觀畢全劇才知道這個角色想法極端、行為偏激，所以歐啓發演這個有點瘋狂的優等生，整體演得頗貼切的。
《學》以戲劇帶出議題，以單一事件(收生)聚焦單一議題(種族)，直接明確；以劇情呈現議題的爭議，這種爭議不但在對立的觀點上，也出現在「同路人」中，既反映社會現實，也引起反思。劇作家將社會爭議變成戲劇衝突，戲劇就像一面鏡子，在這面鏡子我們會否見到自己？
劇名：《學問公平》(Admission)
主辦：一條褲製作
地點：上環文娛中心演講廳
觀劇場次：2024年3月2日 下午二時三十分
網站︰【讀癮起】之〈種族與戲劇〉的頁面
圖片來源：一條褲製作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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