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劇團的《天堂隔壁是瘋人院》的劇本來自內地著名編劇、現上海話劇藝術中心藝術總監喻榮軍，此劇在2001年上海首演後被不同劇團在不同場地多次出演，而2010及2019年亦由編劇修訂再次在上海話劇藝術中心上演，足見此劇的魅力及觀眾對此劇的喜愛。劇情並非線式敘述，很難如傳統戲劇般簡單歸納出一條故事線；而更為詭異的是，即使重看是次場刊的劇情介紹及瀏覽網上的劇情簡介，都很難吻合中英劇團這次演出的劇情，例如場刊謂「當瘋人扮演的角色和戲中人相遇」，實際上誰是瘋人？誰是他們扮演的角色？誰是戲中人？可能大家都搞不清楚，也很懷疑演出有没有實際呈現這個結構；而角色表中有演員A、B、C、D及E（而故事介紹更有F及G)，但筆者不確定這堆角色會否只是文本背景而實際並無出現；網上情節謂一眾角色要逃離瘋人院，但這個版本似乎並無太多觸及角色想「逃離」或是演出「逃離」的行為？雖說如此，這或許體現原著文本的開放性，能夠讓創作團隊構建屬於它們的版本，也讓觀眾在文字的介紹及舞台的呈現下自由聯想，創造自己對這個故事的世界觀。整體而言，中英劇團的演出頗有種「大雜燴」的感覺，嘗試以新奇的視覺元素、有趣的港式笑話及潮語去讓舞台更具娛樂性一點，或者是意圖減緩原著非傳統線性敘事帶來的不適，讓觀眾不會因看不明白而感到沉悶。只是原著已很「燒腦」，過多、特別是不相關的元素會造成混亂，難免削弱文本原主題的呈現。
在舞台服裝方面，大部分造型都在一般服飾裝扮上加添一點設計讓角色「與眾不同」，呼應角色的「瘋子」性，例如無所的金曲髪；波波的網裝水手服；里白的橙色古裝長袍等。個別造型更是標奇立異，讓人眼前一亮，例如顧忌著羽絨、頭戴加大版的防護帽、尖鼻的醫生造型，雖然不知道造型的邏輯，但很滑稽有趣。其中以楊仁的造型最為傳神，其自由女神混合法律女神的造型、手持以單車把手及兩個紅色塑膠袋模擬的天秤，突顯他「外國人」及「律師」的身份象徵，是詼諧又傳意的造型。這些造型本身可能只是單純有趣或是想傳遞瘋子的感覺，不具嚴謹的設計邏輯及合理性，但視覺上太多訊息，又不知道和角色、情節有關還是無關，也難免對文本呈現造成干擾。另外，如此複雜又特異的造型可以傳遞很多訊息，但會否過份定義了角色，讓文本中的角色被標籤化呢？例如波波的造型庸俗性感，衣著暴露，好像為錢會出賣自己，但其實這個角色想法單純，只是想透過聽無所談話賺取金錢，未至於毫無底線，是否不用刻意強調她身體某些部位。在舞台設計方面，舞台中央的廢棄教堂和劇情未算有太大關連（呼應接近劇末的背十字架？象徵天堂？)，反而較遠處的棘線和瘋人院的關連性較強。另外舞台上又架設螢幕播出錄像，令整個舞台更為「垃雜」，視覺上太混亂又對舞台呈現的作用有限，或者無必要為科技而科技。不過最模糊焦點的，是台上數個假人公仔，有黑武士、清裝宮服女子(面容似慈禧太后）、戴臂章軍服男子(臂章圖案疑似納粹)、旗袍女子、古裝老人等，這些假人公仔先不論對劇情或意念呈現有何幫助，具強烈指向性的符號雖然能引起觀眾聯想，但卻不免「搶焦點」，轉移了觀眾的注意力；更甚是會否讓整個演出主題出現偏離呢？原劇本中看似瘋狂的角色行動及想法其實具普遍性，文本某程度上投射對這些人(包括自身)的同情及理解，和前列某些假人公仔極端的、破壞性的「瘋狂」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在演出上，《天堂隔壁是瘋人院》的「瘋子」其實是一種狀態，演「瘋子」不能只演行為，要讓「瘋子」的內在世界浮現，因為「瘋子」在他自己的世界是正常合理的。部分演員有時太著力去「演」，令「演」的痕跡很重，加上奇裝異服，好像穿著「cosplay」服飾扮演一群瘋子，不曉得這是否這次演出的設定因此故意為之。《天堂隔壁是瘋人院》劇本原為在內地演出而寫，部分情節在內地很能引起共鳴，例如考了多年大學的周文天最後被高幹子弟搶了唯一的學位，香港版演出即使是同一段對白，演員都未必能對講及的事情有共感，只能「演」出同感，難免讓喜劇效果打了折扣。《天堂隔壁是瘋人院》找來許晉邦演出顧忌、楊仁等角，實屬明智之舉，許晉邦可能因為曾演出《六號病房》，對演「瘋子」比較有心得，演到他們內在世界的「合理性」之餘，又能用港式「Freestyle」、港式笑話「Lunch」營造喜劇效果，和楊仁這個造型奇特的律師能混為一體、人角同步，演繹較為出彩。此外，中英劇團好像很喜歡在劇情中加入能展示演員才藝的場景，例如在劇中讓飾演里白的劉仲軒彈琴而琴還會噴煙，彈琴和里白這個角色不太連上關係，但勉強自圓其說，表現角色「自我陶醉」的形象，但噴煙之類是否有點賣弄。另外，劇情中有少許漫不經心和觀眾交流的對白，雖然不失為一個豐富劇場體驗的點子，但和劇情的設計「瘋人院」這個封閉環境是否較不搭配，影響演出的一致性；當然如果整個舖排意欲打破第四面牆、直接聯動觀眾亦無不可，只是以現時的設計，較難在劇情上讓和觀眾交流的行動顯得合情合理。
中英劇團的會員叫「能量粉團」，劇團官網謂「能量是表演藝術非堂重要的元素」。可是能量要能收能放，用在合適之處也要用得合度。是此演出《天堂隔壁是瘋人院》是優秀的劇本，雖然劇團用心豐富視覺元素及表現方式，但用力過猛、塞太多元素可能會蓋過文本中的豐富的內涵及削減觀眾靜下來思考的空間。要「瘋狂」但不是無節制，天堂還是瘋人院，實屬一線之差。
劇名：《天堂隔壁是瘋人院》
劇團：中英劇團
地點：香港大會堂劇院
觀劇場次：2025 年8月22日 晚上八時
場刊︰連結
圖片來源：中英劇團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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