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徐曉雯這位創作者，源自今年三月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共桌沙龍2025 種籽Show Room – 林葉的城市紀念碑」的演出，被她作為創作者的奇思妙想所吸引。後來一查才知道她以演出《路》獲提名IATC (HK) 劇評人獎2024 年度演員獎(後來又獲提名第十六屆香港小劇場獎最佳女主角)。她的製作不單是自編自導自演，更是自資、自己製作，甚至連宣傳和賣票也是一手包辦的。對於這樣一位創作者，一看到她的新作《亂》便立即購買，一來對她的創作有好奇心，也有點買票以示支持的想法。觀畢此劇，或許因為是默劇演出，以形體姿態傳情達意，故腦海中浮現「態」這個字，倒不妨以這個字來談一下《亂》這個製作︰
《亂》既是作品題名，也是演出呈現的一種「狀態」。相較於前作《巨人》和《路》以某動漫作品為靈感、因而具較明顯的主題，《亂》取材自徐曉雯在巴黎留學時創作的一些片段，不見得有一個明確的主題，而在編排上也看不到片段間的關連性。而唯一可作聯想的，便是從「亂」這個題名中，猜想演出要呈現的「狀態」——一種「亂」的狀態。這個亂的狀態可以指向環境的亂，例如角色末段打破周遭環境，可以猜想現場環境一定十分混亂。這種「亂」也可以對應人的狀態︰角色在初段好像要跨越一個空間，她多次嘗試又無功而回，顯得略為焦急。很多默劇中常見的動作，例如拉繩、摸牆，都和這種「亂」的狀態套上關係，配以強勁節拍的音樂及閃爍的燈光效果，形成一種緊急的情狀，讓「亂」這種狀態能夠浮現。另一方面，這個狀態也和心態有關，從「亂」中能夠調整成一種較平衡的狀態，例如牽手跳舞一般，起初感到角色呈現不協調、吃力，到漸漸地熟練，傳遞一種輕盈、狀有自信的感覺，也許是以平衡反襯「亂」的狀態。不否認如果演出能夠如前次製作《巨人》和《路》般有一個更明確的主題及銜接，能夠帶來更強的觀賞性和思考方向。然則現時「亂」作為一種狀態，也算是為整場的默劇演出提供一個較明確的方向，讓默劇的形體美學可以在「亂」這個狀態構成有意義的聯想。
其次，《亂》中呈現的有「形態」，當然默劇講形體動作，據賽馬會黑盒劇場的介紹，《亂》是形體默劇(Corporeal Mime)融會激昂的Techno Music(科技舞曲音樂)，不曉得這是否就等同介紹中謂創作者獨創的「鐵克諾派默劇」。徐曉雯的形體充滿動感能量，演出不乏激烈的動作，例如「破壞周遭」中形體的伸展好像要發揮身體內過剩的精力。然而徐曉雯的形態不限於個人動作，也包括和物件共同構成的形態，有「物件劇場」的風味。雖然借用的物件只有她的背包，而道具在演出中的規模及作用比徐曉雯前次的作品相對較少，但背包在整場演出可視作角色的伴侶，和角色共同經歷不少場景，而中段背包戲劇化地變成仿似有生命的物體，和角色糾纏，那種拉扯一方面在視覺上有很魔幻的感覺，讓背包在角色的操控下像有了生命般移動；另一方面角色也和背包共同構造出一種焦慮和亂的狀態，既點題，也彷彿象徵一段親密關係中衝突緊張的狀態。在這種混亂的情狀過後，背包仿似和角色和好，角色枕著她在台中安然睡著，呈現一種親密感。默劇沒有道具，或者能讓觀眾在想像無形道具中牽動情感；但徐曉雯以恰到好處的道具，其實也能達至物我一體，透過兩者共同構成的形態，讓觀眾感受到當中的情緒及情意。
最後，《亂》呈現出角色的「態度」——有點反叛、不隨世俗的取態。角色開首從背包拿出一根香蕉，以膠紙貼在地上，模仿義大利藝術家 Maurizio Cattelan 利用封箱膠帶將香蕉黏在牆上的當代創作《Comedian》(喜劇演員)，然後角色在後段在地上撕開膠帶拿取香蕉，吃掉然後大力扔到黑盒劇場的後方。如同原作《Comedian》(喜劇演員)，創作者欲傳達的意義都是不明確的，想各位思考藝術的意義？挑戰觀眾對藝術的理解？不論如何，這個吃掉香蕉然後大力扔走的動作，是有一種反抗的意味的，或許是表現無論各位如何定義藝術，她不打算跟隨這個定義，她的行為本身就是藝術。另一個有趣的片段，是角色開首在表演區域進行熱身，讓人想到彼得·布魯克(Peter Brook)《空的空間》(“Empty Space”)中的名句，「我可以選取任何一個空的空間，稱它為空曠的舞台。當一個人在某人的注視下經過這個空的空間，就可以構成一個劇場行為」(註)。這個熱身看似是演出前的預備，但卻是貨真價實的劇場行為，這個設計模糊了演出邊界；更進一步，徐曉雯在謝幕時穿著狗狗布偶裝，倒置了著裝演出的概念，或許也是挑戰劇場演出應該是怎樣的一種態度吧﹗
整體而言，雖然《亂》的製作較簡約直接，呈現創作者留學巴黎時的回憶，比較個人而欠缺深刻的主題，但也可以窺見徐曉雯作為創作者的奇思妙想；道具相對較少，但亦感到角色和物件構成的戲劇性和親密感。創作不能一成不變、故步自封也非成長之路，期望創作者不同的嘗試，能創造更成熟但仍舊新奇深刻的演出。
註︰原文”I can take any empty space and call it a bare stage. A man walks across this empty space whilst someone else is watching him, and this is all that is needed for an act of theatre to be engaged.”
劇名：《亂》
地點：賽馬會黑盒劇場
觀劇場次：2025年7月11日 晚上8時
場刊：連結
圖片來源：《亂》在ARTMATE的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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