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友陸呎六》(下稱《我》)是由創藝傳音話劇團主辦、長智戲有限公司合辦的讀劇演出，兩劇團人員分別演出三場(筆者觀看的場次為創藝傳音話劇團演出)。劇本翻譯自獲普立茲戲劇奬的”Harvey”(1944)，講述一富商杜艾活不斷向人介紹他的好朋友——一隻隱形的六呎六白兔，因而造成其姐姐及姪女的困擾，要將富商弟弟送入精神療養院的故事。《我》的劇本翻譯自得奬作品，以簡單的故事講大道埋，具啓發性；本土劇團演出精準活潑，具個人特色，令已描寫立體的人物形象更加鮮明突出。創藝傳音話劇團既然是基督教劇團，本文不妨以「信」為題，以三點淺談《我》劇優點︰
首先是劇本的可「信」性，劇情看似荒謬乖張，但實際合情合理。劇情講述弟弟杜艾活(俞忠良飾)在母親死後繼承龐大家產，但卻逢人就介紹他隱形的朋友陸呎六(阿六)，誇張得連訂閱雜誌也要預上阿六一份。他又不斷結識朋友，最愛約朋友到酒吧喝酒和約人打poker。他的行為在旁人眼中荒誕不經，但正如精神科醫生辛達臣對他的第一眼判斷——他覺得弟弟頭腦清晰、温文有禮，不是精神病人。所以杜艾活真的是「不正常」嗎？他提出了劇中最有智慧的一個問題︰你想做一個精明的人，還是做一個快樂的人。杜艾活作出了他的選擇，他想做一個快樂的人。杜艾活在宴會上，跟聲稱視他為最好朋友的蕭夫人介紹阿六時，蕭夫人活像見鬼而落荒而逃，反映友誼的虛偽。但杜艾活到處約人喝酒打牌，能接納他口中阿六的人，就是願意接納他的人——相信他、接納他的瘋狂，是他的真朋友。末段姐姐杜溫黛表示要和弟弟及阿六一起生活，就是對弟弟最深的接納。因此白兔阿六是弟弟的幻覺，還是他有意為之的虛構，這是一個開放式問題。對這個問題的思考也提升了此劇的深度，劇中看似荒謬的橋段，也是在荒謬的真實下一種誇張、戲劇化的呈現。劇中有不少留白的地方，例如院長的幻想、他是否真的見到阿六？杜艾活掛在母親畫像上的油畫是甚麼？為甚麼字典會標示閱讀者的資料？這些問題看似懸而未解，劇情没有提供實在的答案，但也是容許觀眾真實和虛構模糊的界線中找尋自己的答案。
第二「信」是此讀劇演員對角色的「信」任，令角色的演出立體像真。雖然只是讀劇，没有完整的舞台動作及舞台效果，但演員們透過對白及簡單的動作走位演活了角色。黎潔貞飾演的姐姐杜溫黛令人留下深刻印象。她成功將角色微妙的矛盾心理呈現出來——她一方面是愛著弟弟、很想體諒患病弟弟的瘋狂(在她的角度，弟弟看到大白兔、經常喝酒是有病的)，她並不是因為想搶奪弟弟的家產而將他送進精神科療養院。但另一方面她又因為弟弟的古怪行為而極其苦惱，因為這種行為在上流社會是有失體面的，令到家族蒙羞。杜溫黛有時不知所措、臉部呈現的緊張就演活了這種內心掙扎——既想這樣又不忍心那樣。另外，杜溫黛這個角色也演得很有特色——在情緒高漲時就會講外文，非常搞笑，也很直觀地展現角色當下的處境和感受。難得的是杜溫黛這個角色語速很快，但黎潔貞台詞諗得很清楚，包括以外文的表達也很清晰達意。與女兒史美桃(孫慧婷飾)的首場對手戲一來一往，營造緊張的節奏。此劇大部分的角色都具個人特點，而這些特點可能是演員賦予的——例如弟弟文質彬彬而優雅的對談、醫生的娘娘腔、院長的口音(扮講英文)、護士長誇張的語調、泰臣直接而粗獷的對答等，演出不但切合角色形象、也有其個人獨特的風格。誇張而充滿喜劇感的演繹，令角色甚至有「卡通化」的傾向。
第三「信」是對「向善」(be kind)的「信」念。此劇的有趣點之一，就是没有典型的壞人——存壞心，做壞事。正如前面所述，姐姐想將弟弟送往精神科療養院，不是為了侵吞家產，更多是為了家族榮耀，也有點想弟弟康復、變回正常人。辛達臣醫生雖然搞錯病人，但他作判斷之際，不是疏忽失職，而是真正相信有病的是姐姐而不是弟弟。院長看似是負面角色，但他為了找回一個精神病人而主動出擊，真誠地承擔起病院出錯的責任。泰臣粗暴對待姐姐，又恐嚇未能講出院長下落的弟弟，但泰臣給人的感覺是笨而不是壞，他太緊張做事而不是存有歪念。故事的善意代表杜艾活更不用說，他對人從不惡言相向，面對姐姐想困他在療養院及打針令他「回復正常」，他也坦然接受。而對於是否送姐姐入療養院，他不懷惡意報復，強調姐姐必須自願。如果觀眾理解杜艾活不是一個精神失常的人，他的行動就不是出於無知，而是出於對「向善」的選擇，選擇無條件相信別人，相信別人懷有一樣的善意。末段的士司機的一段話道出有權有勢的人的惡質，姐姐聽罷拒絕院長施針弟弟，就是她「向善」的選擇。
《小王子》中曾道，真正重要的東西是眼睛看不見的。社會中人際關係千絲萬縷、人心矛盾複雜，習慣及惰性讓人慣於拒絕，要相信隱形的善意並不容易。但「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當有信時，善意或許就在一瞬間萌芽生長。你，看到那隻隱形的白兔嗎？
劇名：《我的老友陸呎六》
劇團：創藝傳音話劇團主辦、長智戲有限公司合辦
地點：賽馬會黑盒劇場
觀劇場次：2024年1月27日 晚上八時
網站︰《我的老友陸呎六》ARTMATE的頁面
圖片來源：《我的老友陸呎六》在Artmate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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