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空間:記憶與創意的跨界探索」圓桌會議中(註一),對其中一名澳門講者莫兆忠提出的旅行劇場很感興趣,因此得知其藝團足跡於去年11月推出新作《咖哩骨遊記2024.自助遊》時,便二話不說奔赴澳門,到咖哩骨自助遊諮詢中心購買行程。《咖喱骨遊記》是澳門藝團足跡於2009年開始的創作,就題名「自助遊」一名詞,編導莫兆忠的定義是「偽旅行 、偽歷史 、真遊記」(註二)。創作團隊在文本創作中虛構了一個矮人國的歷史,而《咖喱骨遊記》是觀光博士咖喱骨將其在矮人國的遊歷寫成的遊記,曾大受歡迎但現在卻被列為禁書。角色原居民阿威根據他手上最後一本《咖喱骨遊記》,引導參加者到訪一個個矮人國的「遺址」,從虛幻的過去中細說矮人國的故事,就好像旅行觀光各地遺址一樣。但為什麼說是「真遊記」呢?因為參加者需要事先下載程式及內容,文本內容要參加者親臨該處才會自動播放(其實也可以直接播,但活動的設定就是希望你到現場才自動播放)。程式會有地圖,顯示路線與目的地的距離,類似城市定向活動。整個活動有「舊城」及「外港」兩條路線,筆者因時間所限,只實地參與了「舊城」這條路線,所以以下只就此條路線的文本內容作例子,分享一下對此類型「城市漫遊劇場」的想法——即在「時、地、人」方面的擴展。
首先在「時」方面,《咖喱骨遊記》這類和城市結合的城市漫遊劇場,不但說了一個故事,是進而編造了一個地方的「歷史」,令過去的時間維度得以無限延長。在傳統劇場,編劇固然可以同樣虛構故事中的地點,將故事背景建構在一個幻想中的國度,但構建歷史需要花大量筆墨、演出內容解釋,也需要借造景、投影、製作道具等手段來具現化觀眾没有見過的事物。但城市漫遊劇場即無此需要,參加者親臨該處,即可以透過眼前事物想像到文本中虛構的歷史。而且對於非當地居民、不熟悉現實城市的遊客來說,這種疑真疑假的體驗也更為有趣——筆者一度以為大炮台前身真是一個劇院、大炮台附近的民居真是創作者、演員的集居之處,連安巷真住了個退休的道具製作人(還是真有其事?)。當然,「偽歷史」不是單純「老作」,它可以「別有所指」,是一種隱喻,回顧真實的過去,也或許是反映當下。文本中提及劇本被焚毀,令人回想起歷史上眾多因不同原因而被禁的作品;提到劇場被關閉,令人聯想到疫情時劇場需要暫停演出。此外,有一種時間亦被擴展,那就是觀眾的時間。傳統劇場演出有一個特定的演出時間,觀眾可以早走提早結束他的劇場體驗,但甚少可以延長這個體驗時間。城市漫遊劇場雖然有一個文本播出的時間(總錄音時長),但參加者能體驗的時間是不受限制的。參加者可以中途到「夢劇場」(即是營地街市)食個下午茶休息一下,亦可以返回走過的點再度聽取錄音。筆者中途在「粉紅粉綠的Cafe」(其實只是附近的Cafe店)喝了一杯咖啡,到終點又再度返回「未命名的劇院」,實際整個體驗時間比「齋行」加聽錄音的時間多出很多。由於可以再次播放錄音,所以筆者其後返港時又聽了一遍。莫兆忠曾在前述的圓桌會議中提及到觀眾時間中的空間。現時觀眾的時間被速食娛樂所佔據,要他們再坐定定看超過二小時的表演比以前困難,筆者在數個演出中,也看到觀眾中途離場。因此,「城市漫遊劇場」容許參加者按自己的意願規劃體驗(例如一路食一路聽),會有效延長參加者的體驗時間,整個體驗也更加充實。
「地」的擴展首先是指劇場空間可以被大幅擴展,整個城市都可以是劇場空間。澳門相對突出的環境劇場、漫遊劇場似乎是有其發展的邏輯,相比香港,澳門供戲劇表演的場地較少,但澳門密集的城巷建築歷史感很強,便於將城市景觀變成劇場空間。《咖喱骨遊記》無疑貫徹了整個城市都可以是劇場空間的理念,處處都可以是講故事的舞台。可能有人會認為既然是偽歷史,是否親臨現場根本無分別。但筆者經歷後卻感受這種城市漫遊劇場也是一種另類的「環境劇場」,所有空間都可以是表演空間,但空間也有其特定性,方能令文本中的世界觀成立。例如在大炮台上人頭湧湧,不同人有不同的行動,文本謂這是一個國家劇院的遺址,會有劇場的幽靈混在當中表演,叫參加者不要打擾他們。如果參加者身處的環境冷清清或者身處一個狹小空間,文本所言的就未必成立。有趣的是,《咖喱骨遊記》舊城篇談的是矮人國劇場消失的故事,但漫遊劇場的意念卻是處處是劇場,倒是一個頗妙的呼應。此外,城市漫遊劇場賦予一個空間的多重意義,例如營地街市熟食中心是一個街市及熟食中心,但在文本的重塑後,它變成了「夢劇場」的遺址,人們可以在此用夢作為入場費觀看表演。文本謂經濟越來越好但人們的睡眠時間越來越少,所以人們都没有夢了而劇場也倒閉了。對於參加者來說,這個空間不再只是熟食中心,也是曾經的夢劇場,令這個空間代表了滿足食慾(熟食中心)但滿足不了精神的地方(夢劇場的消失)。話說《咖喱骨遊記》多年出過不少製作,若然可整理出矮人國的地圖,讓遊客根據此地圖尋訪各地遺址,倒是一個有創意的推廣旅遊方式。
有關「人」方面,城市漫遊劇場可以說没有演員,但也可以說有演員——没有演員是指主辦團體不會如環境劇場般,真的安排人員現場演戲或和參加者互動;但有演員是指參加者本身就可以是演員,只要投入劇情,你就是故事的主角。例如文本中角色請參加者做的活動,只要參加者跟著去做,某程度上就是和角色互動。更甚者,由於旅程自由度極高,參加者可以自由想像、自行發揮。例如文本中謂大炮台有幽靈在表演,其實參加者也可以即興表演,成為幽靈的一人。此外,眼前的路人全都可以想像成文本中的角色,例如粉紅粉綠的Cafe中穿插的人是藝術家;熟食中心的食客是夢劇場的觀眾等。所以說只要參加者投入其中,加點想像力,城市漫遊劇場中的角色可以由無變有,實現「無中生有」。當然,如計劃的規模更大,或許真的可以動員參加者擔任不同角色,例如給予不同參加者行動指令,讓他們自由「演出」讓其他參加者體驗,令每個參加者的體驗有更多變化、在旅程中遇到更多驚喜。
在差不多時間(約十月、十一月),香港也有團體Aspire Upper Room舉辦一個名為《格拉森》的遊走體驗劇場,讓參加者遊走尖沙咀各地,體驗各個主角的故事及其心路歷程。筆者體驗到的路線,是講述一個將要移民的男人,到尖沙咀交收出售他心愛的漫畫、到海旁懷念前女友、歎息香港的變化、抒發不捨。《格拉森》的遊走劇場和《咖喱骨遊記》的性質稍有不同,但某程度也達至以上對「時、地、人」的擴展,即虛構一個過去、延長體驗時間;遊走尖沙咀各地令處處都可以是發生故事的舞台,代入角色為一個地點添上多一重意義;路人可以成為角色,例如港鐵站的黑衣男子眾多,你想像到那個是你的交收對象嗎?但除此製作外,印象所及,香港較少此類城市漫遊劇場。結合旅遊和劇場體驗,不但可以為觀眾提供新鮮感,也可以吸引各地遊客到訪。或者不那麼功利地、嘗試用文化角度看,城市漫遊劇場也是一種去中心化的手段,如果處處都是劇場,劇場就不會如矮人國所記載般,被破壞、消失、遺忘了。
註一:見另文〈讓戲劇成為生活——從圓桌會議「文化空間:記憶與創意的跨界探索」到劇場空間的社區文化大使《香江神探 也文也武》〉。
註二:見〈向想像和好奇出發的一場城市夢遊 ——足跡新作《咖哩骨遊記2024.自助遊》〉(來源:《論盡》)
活動名稱:《咖哩骨遊記2024.自助遊》
主辦機構:足跡
地點:澳門
時間:2024年11月2日
網站︰連結
活動名稱:《格拉森》
主辦機構:Aspire Upper Room
地點:香港尖沙咀
時間:2024年11月
網站︰《格拉森》在ARTMATE的頁面
封面圖片來源:足跡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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