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亞娜．貝爾薩尼《溫柔的獨角獸》(下稱《溫》)是香港藝術節2024無限亮的節目之一。祈亞娜．貝爾薩尼(Chiara Bersani)患有先天性成骨不全症(又稱脆骨症)，她身高 98 厘米，無法以雙腳行走而只能依靠輪椅代步。在這次演出上，她利用她身體的特點，模仿「獨角獸」這種不為人知的生物，透過肢體、眼神及發出聲響，和現場朋友進行一次既陌生又緊密的交流。
獨角獸是一種想像的生物，從未親眼看見造成陌生，但在我們想像之中，牠又是如此的熟悉。祈亞娜以脆骨症的身驅，以肢體動作扮演獨角獸，也給予我們陌生卻又熟悉的體驗。有別於其他表演者，在我們進場的一刻，祈亞娜已安靜地躺在中央的表演場地，彷彿進場朋友是打擾她安靜的訪客。及後她從睡夢中醒來，「蠕動着身體」，向周遭的朋友行近，以她靈動的眼睛環視眾人，透過眼神給予回應。及後她在燈下脫下髮帶仿似象徵蛻變，又以銅管樂器和幾位坐輪椅的朋友共奏，就像生物以聲音和同伴交流。在約45分鐘的時間，祈亞娜仿似褪去人類的皮肉，即作為人類的掩飾(甚至是虛偽)，以緩慢的肢體動作、靈動的眼神構建一種具靈性、智慧的生物，回歸自然，進行原始的接觸和交流。一剎那，祈亞娜的形象如嬰兒般純潔，但她的眼神又透徹出智慧和洞悉。
「看」與「被看」是一種權力關係。部分「觀眾席」以圍著的方式包圍表演場地，眾人凝視下的祈亞娜，卻没有失去她的主體。筆者在此文不欲以「觀眾」來稱呼進場的朋友，是因為這個「觀」字定義了進場的人「看」的權力，但在這場演出，演出者和進場的人皆有「看」的權力。祈亞娜堅定及溫柔的眼神，投射眾人，似宣告兩者的交流是平等的、是互相尊重的。祈亞娜會觀察其他人在看她時的反應，並給予相應的回應。例如場中有一位女孩對祈亞娜表現好奇，對祈亞娜微笑，祈亞娜也報以親切的微笑。有趣的是，來眾同時也看到其他朋友和祈亞娜的互動，各人的反應也構成演出的一個項目。例如當祈亞娜緩緩走向一位青年時，旁邊的少女抓著青年的衣袖，反應有少許緊張，似遇到甚麼生物般，反倒令祈亞娜獨角獸的形象更為深刻。
演出名為《溫柔的獨角獸》，但何謂「溫柔」？筆者在觀看時，從開場時已有一男子持相機拍照演出，由於他拍得太明目張膽，筆者也不肯定他是否工作人員、是否已獲得許可拍攝演出。而在演出中途，另一位少女則掏出手機，不時看訊息，接著更拍攝背著的祈亞娜，之後更多次拍攝祈亞娜，直到祈亞娜留意到她。未得到允許進行拍攝，本身就是不尊重的行為，更何況這是演出﹗更何況這是藝術家比較個人的演出﹗這個行為不但侵權，更是在象徵意義的層面破壞了演出者和進場朋友的平等互信。礙於現場環境及怕妨礙其他人，筆者苦於未能直接阻止對方，感到懊悔之際，迎來了祈亞娜的凝視，一剎那，筆者感受到甚麼是「溫柔」——對無知無禮的承受和寬恕，對一切的包容和接納。
需要承認，舞台演出的體驗是無法複製的。這種「溫柔」需要諸君親自進場，而你能體會到的和筆者所經歷的也有不同——就像月下和獨角獸的相遇，是如此獨特，如此奇妙。
節目：祈亞娜．貝爾薩尼《溫柔的獨角獸》(Gentle Unicorn by Chiara Bersani)
藝術節：香港藝術節無限亮
地點：葵青劇院黑盒劇場
觀劇場次：2024年3月16日 下午三時
場刊︰連結
圖片來源：香港藝術節無限亮場刊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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